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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封家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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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封家書

崔筠對於春音的到來很是意外,她至今不清楚春音同宇文高明是什麽關系,但兩次接觸,她感覺到她的善意,尤其是這回,崔筠意外發現,春音竟隱隱在恭維她。

“那天崔姑娘是故意折斷琴弦吧?我還未謝過,說起來,那天也是我不好,牽累到姑娘。”

又說:

“我想著這個姑娘可不能跪了,沒想到姑娘真是寧死也不跪,我們雖淪為琴師樂者,到底還是有骨節在的,姑娘很是讓我欣慰。”

崔筠客氣謝過了。

此時兩人圍著碳爐,這碳還是春音來時,覺得問歸期淒冷,專門讓人送的銀絲碳,此時屋內暖和,兩人對坐著喝茶。春音見崔筠不怎麽說話,不知想起什麽,道:“話說我還未聽過姑娘撫琴,不如今日合奏一曲如何?”

崔筠有些心動,就算春音今日行為異常,但她仍是聞名新京的琴師,能與她合奏,是別人求不來的福氣。

於是崔筠應下了,讓李珍珍去取“無礙”,無礙如今已經修覆,還是宇文高明掛心,那日過後專門請人來修繕,春音瞟了一眼修好的琴,也沒說什麽,指尖一動,這就開始撫琴。

此時屋外白雪紛飛,萬籟俱靜,宇文高明站在屋外聽琴音,任風雪打在他頰上,動也不動。等琴音停歇,他叩門入內,李珍珍戰戰兢兢跟在他身後,崔筠二人出門迎接。

崔筠心中有些疑惑,他怎麽來了?

他深邃的一雙眉眼在冰雪中更顯得深邃,見了崔筠二人竟是一笑,道:“我有東西給你。”自然是說給崔筠的。

崔筠接過他手中一只羊皮包裹,疑惑著打開,是一支竹笛和一本書。

春音看著是平常之物,沒想到崔筠竟流出淚來,她細細摩挲那本書,一頁一頁翻看,然後她將書本和竹笛重新放到包裹裏,對著宇文高明鄭重行了一禮。

“謝謝世子,見此物如見面,崔筠無以為報。”

宇文高明欣慰的擺擺手,徑直找了椅子坐下:“臨行前,崔大人囑咐我,務必給到小姐你,可惜我初來新京,尚書府出了事,陰差陽錯拖到現在。”

崔筠此時有許多話要說,她想問問父親在那邊是怎樣的,他們是怎麽認識的...,如果可以的話,她希望宇文高明告訴她父親的一切,她可以為此放下所謂的國仇家恨。

宇文高明知她心情急迫,但他看了一眼春音,問:“姑娘也想聽?”

這自然是不想讓她聽了,春音識趣,轉頭向崔筠道:“今日尚未盡興,改日去我那裏如何?”

崔筠胡亂應了。等春音走了,崔筠自己挪了一張兀子,坐在宇文高明旁邊,要聽他說話。

“崔大人對我有恩,那日不知是小姐,冒犯了。”崔筠並不在意,示意他說下去。

“崔大人在我們那裏教習漢學,他不單教漢字、漢文,還教村民們農耕方法,他會寫字會做工具,冷山環境惡劣,他竟教會當地村民們種植,在那裏,人人會寫幾個漢字。”

“而我,就是他的學生之一。我這回到新京,是自願為質,我就是想來看一看他口中周京的繁華是怎麽樣的,我還想將漢學為我所用,如果我要小姐隨我去,你可願意?”

崔筠冷不防見他轉了話題,還沒反應過來,她只惦記著自己想問的話:“他是怎麽死的?”

宇文高明嘆了口氣,知道自己方才說的話她根本沒聽到,只好回道:“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,但他是為人所殺,我最終會為他報仇。”

崔筠瞪大眼睛,沒想到他這麽雲淡風輕將真相說出。

“他是為人所殺?誰!”

宇文高明搖搖頭,再不肯多說半句。

他走後,崔筠將那本名為《崔氏家訓》的書翻了又翻,這本書裏,也只是對崔筠諄諄教誨,之後又有少許幾筆寫在北地見聞,崔筠一氣讀完,不覺得淚流滿面,那支竹笛顯然是他親手所制,崔筠拿著這兩個物件,哭了又笑,笑了又哭,還是李珍珍勸說:“這東西寶貝,不經翻,姑娘無事不若再抄一本出來。”

崔筠一聽覺得有理,收了心神,仿著父親筆跡,小心翼翼將這本家訓覆刻下來,那支竹笛她卻是時時帶著,從不離身。

這一天大早,宇文高明就派人來告,說他要去相府,問崔筠是否隨行。

崔筠明白這是帶她去找那位秦大人,忙不疊答應了,收拾準備,這就動身過去。

誰知這一天,連宇文高明都吃了閉門羹,他們在相府苦等一天,那位小秦大人卻是不在,崔筠失望而歸。宇文高明安慰她:“這還不容易,改天我請他去我那裏,定讓你見到他。”

崔筠對這種安慰很是受用,他甚至沒有問過她為何要見小秦大人,因此她也不推辭他的好意,就應下了。

入了臘月,寒風浸肌。

崔筠卻用不起炭火,因著這個緣故,她努力又上門撫了幾次琴,好不容易攢下些銀子,準備交給李珍珍,讓她去采買些糧食炭火。

李珍珍也是發愁。她以前沒幹過這事,不知炭價,她在崔筠身邊,只是日常服侍,哪裏受過饑寒之苦?這些事情都是謝管事做了,哎,想起謝管事,她忍不住心裏一嘆,認命的要出門。

崔筠見她這樣,也知道她的顧慮,叫住她道:“你等下,我同你一起去。”李珍珍本想回說自己去就行了,但到底沒說出口,她心底是希望有人同她一起的。

兩人一出門,崔筠卻說既然出來了,不然回尚書府看看去,上次見那幾個孩子不知道還在不在。

她們回了尚書府,這回卻一點住人的痕跡都沒有了,李珍珍道:“這麽冷的天,府裏荒僻,他們定是有了好去處才離開。”

崔筠心想但願是這樣,如今自己自顧不暇,顧不了旁人,願他們自求多福。

賣炭老翁揣著手躬身縮在街角,瑟瑟寒風中,崔筠心一橫將一大半的錢都買了炭,李珍珍提著新炭回去,崔筠又去采買糧食。她向前走著,卻見前面烏泱泱吵嚷的不停,心下很是奇怪,今日街上少行人,前面是有什麽事?

走近一看,原來是間書局,有一隊胡人在裏面又翻又搜的,說是買書。老板和店裏小廝都撫著頭站在門口,這時候,宇文高明從內出來,然後一隊胡人呼啦啦跟著走了。

很顯然的,這是在找什麽東西。

但崔筠並不關心。她心事重重去糧鋪買米,天冷米貴,她站在米鋪前將手裏的銀錢數了又數,等拿著買來的一鬥米從巷子裏出來,天已經擦黑了。

崔筠抱著一袋米走進一個巷子裏,只覺得越來越靜寂,越來越靜寂,似乎只能聽到她自己的腳步聲。崔筠心裏微促,回頭看了一眼,見只身後是自己的一串腳印,大雪空茫,什麽也沒留下。

她正欲繼續往前,忽然感覺一陣猛力,隨即被拉近一個窄巷裏,她正張嘴要喊,忽覺得嘴上也一緊,那人已經捂住她的口鼻。

“別聲張,後面有人。”那人輕聲對她道。

崔筠一雙冰冷的手抓在那人掌上,正用力撥開他,此時聽到他聲音,只是覺得耳熟,然後她的手指摸到他手心的硬繭,崔筠忽然想起,這是張省。

她松了一口氣,又覺得兩人貼的太近了,此時他們伏在屋頂上,他半抱著她,她一動也不能,只好讓自己往下看去,只見有兩人像巨大的螞蟻穿梭在雪地裏,沿著她方才的蹤跡過去,是有人跟蹤她。

但崔筠更是疑惑,她去買個米,跟蹤她做什麽,她還有什麽被跟蹤的價值嗎?正想著,忽聽張省對她道:“姑娘在這裏等著,我去看看。”

眼前黑影閃過,張省已經走了,他跟著那兩人而去。

崔筠趴在屋頂上一動也不敢動。不大會的功夫。地面上雜亂的腳印被撫平,張省卻還沒回來,崔筠想著她若是從此處跳下去,會怎樣呢?是否像鳥兒那樣忽然長出翅膀,安全落地,還是在生出羽翼之前血濺當場,她閉上眼睛。

然後就聽到了張省的喊聲:

“小師傅,可敢跳下來?”

崔筠回來見她閉著眼不知道想什麽的樣子,莫名說了這樣一句話,他甚至張開雙臂要接她下來,他料定崔筠不敢跳。

誰知下一刻,崔筠縱身一躍,張省慌忙張開臂膀去接。崔筠就這樣落入他懷中,兩人同時倒地,張省墊在地上,陷在雪裏。

崔筠只覺得頭腦眩暈,摸到張省溫熱堅硬的身體,她猛的張開眼睛,張省的臉近在眼前,她按著他的胸口站起來,張省卻不起,他雙手枕在腦後,唇角含笑道:“小師傅真是大膽。”

崔筠拍拍身上的雪,不理他就要走。

張省這才站起,搶過她手中糧袋,緊跟著去了。

等回到問歸期天色越發陰沈了,雪掃天光,一片肅殺的亮,李珍珍縮在門後等崔筠,見張省隨著一起來了,不知怎麽,心底平添幾分底氣。

三人喝上熱茶,張省才道:“胡人在找北方地形圖,跟蹤小師傅也是為此。”

“什麽地形圖,我跟那個有什麽關系?”

崔筠大惑不解看向張省。

張省見此,心裏有了幾分猜測,揣摩片刻道:“或許因為崔伯父曾在北胡多年,是最有可能做出那圖的,凡是跟北胡沾點邊的,他們都跟。不過,小師傅也不用擔心,他們若是發現沒有,自然漸漸就淡了。”

崔筠卻因父親之故對那地形圖有了興趣,張省解釋道:“有人制了一份北地的地理形貌、風俗物候的東西,胡人聽說流傳到了新京,一直在找。”

“有了這東西,我們若想打到北邊,豈不是...”

“所以胡人很看重這個。”

崔筠沈思不語。她雖然也想著要是能讓張省得了這東西,豈不是北上有望,但又想,既然胡人這樣大張旗鼓尋找,這東西必定極難得,自己還是不要想了。

她倒是好奇起別的事情來。

“你怎麽突然出現在那裏?”

張省笑道:“說來也巧,我剿匪歸來卻是無事,今日聽到胡人動靜,想著也出來走走,誰知一出門就遇到小師傅了。”

崔筠聽他說的輕松隨意,但她心裏總有直覺,他既然知道地形圖的事,出門的目的或許不簡單。但她是不問的。她只是說:“那我今日得謝謝你了。”

然後站起來正式行了一禮,張省不好意思受了,又覺得自己也該走了,於是反覆叮囑崔筠近日不要出門之後,逃也似的走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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